過了大概一個星期的時候,有一位長久未見面的朋
友來我家吃晚飯,我知道他曾經熱衷於錢幣的收藏,就
把繫在手上的古幣給他看,想問問他是否知道上面寫的
是什麼?他仔細地端詳了半天,突然驚訝地大喊起來:
「嘿,你從哪裡搞到這個東西的?」「怎麼了,
不就是一個辟邪錢嗎,都是他們幾個說要我在本
命年裡天天帶著它的。」我說。「我知道你是把它
當作一個辟邪錢,可你知道嗎?如果我沒記錯的話,這
應該是一個很值錢的古印度王朝錢幣。你等一下,我打
個電話給我的朋友,再問他一下。」他急急忙忙地打電
話給一個什麼收藏協會的會長,讓對方立刻過來一次。
「有必要嗎 ?」我疑惑的問他,「我可是只花了
50 元錢從城隍廟那個破地方揀來的,你把什麼會
長請來,可別讓人笑掉大牙啊!」「有必要,有必
要,」朋友一臉的正經,「如果他的看法和我一樣的話,
你可就發財了,這個古幣可能價值好幾萬呢!你只花了
50 元,很正常,本來真正懂古幣收藏的人就不多嘛。」
「不會吧!」我聽得口水都快下來了,「哪有這種好
事?」不久他的朋友—— 那個會長抱著一本厚厚的圖
冊,氣喘吁吁地近來了。這是一個看上去很富態的中年
人,他從身上掏出放大鏡、鑷子之類的東西,從我手上
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個古幣,很認真地觀察起來。過了好
一會兒,他又翻開那一大本圖冊,拿著古幣對著某一
頁,比對了半天,然後抬起頭,對我和我的朋友說:
「不錯,這的確是一個非常珍貴的古印度錢幣,
叫做曼佗羅銅幣,當今世上絕不會超過10 枚。」
「這麼說,它果然很值錢啦?」我那位朋友很興奮
地問,「我說我眼光也不錯吧,不過還是您權威… 」
「是啊,它很值錢,」會長很認真地轉向我,
「如果你願意,我馬上可以填寫一張5 萬元的支
票給你,請你把它轉讓給我吧。」
我使勁地擰了自己一把,確信自己並非在做夢,
然後結結巴巴地問:「您確定沒有搞錯吧,它真的
值那麼多錢?」會長一句話也沒有說,拿出一本支票,
用筆在上面清晰地寫下了「伍萬元整」幾個字樣,然後
堅決地推到我面前。我呆了一會兒,又問他:「您可
以給我仔細說說這個錢幣的來歷嗎?」
「這是古印度迦葉王執政時鑄造的錢幣,但並非為流通
所用。迦葉王為安撫民生,宏揚佛法,特鑄此幣,提醒
人民要一心向善,不要為惡念纏身而迷失本性。它反面
的花朵就是著名的曼佗羅花,象徵萬惡之本源,以警惕
人們,正面是梵文,大意是財富往往引人走向邪惡,而
善惡就在人們的一念之間…… 」
「一念之間?」我忽然在心底打了個突,「那個小古
玩店的名字好像就叫『一念齋』,兩者間是否有什麼
關係呢?」我癡癡地想。「喂!」我朋友驚醒了我,「你
到底願不願意把這個古幣賣給人家啊?」「呃… 」我很
動心地看著那張支票,可是心裡又隱隱覺得不太妥當,
「這樣,對那個古玩店的老人是否不太公平啊?他大概
是年歲大了,把這麼值錢的東西弄混了,賤賣給我了?」
「做古玩這行的,不識貨的人可多著呢!」會長說,「即
使他搞錯了,也是他自己的事,老天保佑你發財嘛!」
「是吧?」我還是有點猶豫,「讓我再想想…… 」
「啊,您擔心我給的價錢還不夠公道吧?」會長恍然大
悟的樣子,「沒關係,我的支票就留在你這裡,你考慮
幾天都行,想清楚了再通知我,我們先走了。」他拉著
我的朋友往門外走,一邊說,「讓你朋友冷靜會兒吧,
他可能太高興了。」我的確很高興,特別是我看到桌上
那張靜靜地躺著的支票,可是我又感到一些隱隱的恐
懼,剛才有兩個人在陪我,我沒怎麼感覺,現在就我一
個人的時候,我分明感覺到了—— 我想起那古玩店裡老
人鬱鬱的臉色,有些期盼的眼神,現在都浮現在我面
前,「他期盼我什麼呢?他怎麼會疏忽這麼一枚
珍貴的古幣呢?」我握著那個古幣,再一次仔細地端
詳它。在我手心裡,它散發著暗暗的金色,栩栩如生的
曼佗羅花交織在一起,彎曲的枝葉好像十八歲女孩的
侗體舒展著,誘惑著我。我把它翻過來,那些晦澀的文
字呈現在我面前,會長的話又在我耳畔迴響:「財富
往往引人入邪惡,善惡就在人們的一念之間 」
我決定把古幣賣給會長,因為現在可流通的貨幣對我的
誘惑力更大些。但是,在通知會長之前,我決定先去古
玩店把這事告訴那個老人,我想我願意把這筆錢分一半
給他,如果他是搞錯了,想收回這古幣也可以,但也得
付給我貳萬伍仟元錢,「這樣 … 」我想,「這樣,我可
以心安理得地發筆財,也沒虧待那個老人。」我看看時
間,將近10 點了,和我上次買這古幣的時候差不多。
我想盡快讓那老人知道這件事,「『一念齋』應該還
開著門吧?」,我打的往城隍廟趕去。其他的店舖都
歇業了,只有那家『一念齋』,和上次我經過一樣,透
著黯淡的燈光。我急忙一步邁進去,老人正坐在油燈
旁,仍然是一臉的鬱色,似乎經受了很多痛苦的那樣。
聽見我進門,他抬起頭。「啊,是你,年輕人,」他還
記得我,「你又來買古幣?」「不,不,老先生,」我
把所有的事向他解釋了一遍,然後把支票和古幣都拿出
來放桌上給他看,以証明我沒有胡說。老人安靜地聽我
訴說,臉上縱橫的皺紋慢慢舒展開,郁色一掃而空,取
而代之的是如同新生兒般的喜悅,可是他似乎並非高興
於這筆意外之財,因為他沒有仔細去看那張支票,而是
站起身望著天空(天花板?),一邊喃喃自語:「我佛
慈悲,終得解脫 … ,我佛慈悲,終得解脫… 」一邊直
往後廳堂走進去。「他是不是高興得有些錯亂了?」我
站在那裡,看著他聽我說完,也不理會我,就走向通往
後廳堂的門洞裡,「喂,老先生,那您是收回這古幣呢,
還是讓我賣給別人?」沒有人理我,通往後廳堂的門洞
黑忽忽的,我看不清老人在哪裡。「喂,喂,老先生,」
我忽然覺得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這整個店裡,老人好像
突然消失了,融合在後廳堂那一片黑暗裡,我為這突如
其來的感覺磣得有些頭皮發麻。「喂,那我明天兌了
現金,再給您送來?」我試探著有往門洞裡喊了聲,
我不敢貿然走進去,總覺得有些不可測的東西
隱藏在後廳堂裡。還是沒有人理我,
我拿起支票和古幣趕緊離開了古玩店。
第二天一早,我先聯繫了那個會長,讓他過來把古
幣取走了。我想不管那老人是消失也好,還是興奮地昏
倒在後堂也好,反正沒有反對我把古幣賣掉,我把支票
兌成現金又往城隍廟趕去。很快我就又站在小古玩店的
門口了,跨進門,迎接我的是一位中年婦人,「歡迎進
來,隨便看看吧。」她笑盈盈地招呼我。「啊… 」我
遲疑了一下,「我不是來買東西的,我是昨晚說好今天
來付錢的。」「付錢?付什麼錢?」婦人一臉的疑惑。
我想那位老先生可能沒有告訴她昨天的事,於是我說:
「 請妳讓昨晚店裡那位老先生出來一下好嗎?我跟他
都說過… 」婦人仍是一臉的疑惑,「老先生?這裡只有
我一個人做主啊,連工人都沒請一個,再說,我這店每
天不到6 點就關門了,您別是找錯地方了?」「?!」
我退出門外,抬頭仔細地看,沒錯啊,陽光下,門楣上
『一念齋』三個鍍金的字閃閃發亮,我看看四周,雖然
對周遭沒什麼具體印象,但畢竟來了兩次,應該不會弄
錯啊?我又走進門,「這裡還有第二家名叫『一念齋』
的嗎?」「沒有了,整個城隍廟就我一家叫這名。」婦
人說。「這…… 」我這下真的感到頭暈了,「這是怎麼
回事?」我伸手到內側袋,那厚厚的一疊鈔票提醒我並
不是在夢遊啊。於是,我定定神,把事情從頭至尾向婦
人說了一遍,當聽到「曼佗羅銅幣」幾個字時,婦人
忽然說道:「曼佗羅銅幣?是不是正面刻著梵文,
反面刻著曼佗羅花的一枚古幣?」「對啊。」
「這個我知道,它可是我父親最心愛的東西之一啊,
怎麼… ?」「啊!」
我一拍腦門,「那昨晚的 那位老 先生,一定是您
父親了,您快請他出來。」婦人聽了我這話,臉上
卻現出害怕的神情來,一邊將眼光投向廳堂的一個
屋角,一邊喃喃道:
「不會的,不會的,我父親他,他… 」
我順著她的眼光望去,屋內的角落裡原來掛著一幅我從
未留意過的黑框照片,照片中正是那位滿臉皺紋的老
人,鬱鬱的神色,正注視著我。像我覺得有一股寒意從
腳後跟升起,「那...那個是您父親?」我的舌頭有些打
結。「是啊,家父過世已經三年多了.. 」我聽見婦
人幽幽的聲音在耳畔迴響,「我父親當年曾對我說過,
曼佗羅古幣是他用很卑鄙的手段得來,他明知那是一枚
很珍貴值錢的古幣,卻趁人之危以廉價購得,以致耽誤
了別人性命。後來,為了此事,他經常為噩夢所擾,整
日鬱鬱不振,常對我說,他日必會遭到報應。果然,前
幾年他去世之後,我找遍整個店堂都再沒見過那枚古
幣,卻常夢見父親在地獄裡深受折磨,不得超生,在夢
裡他對我說,只有在找到一個不貪心曼佗羅古幣價值的
人,他才能得到輪迴,可是幾年了,
他都沒有能找到 … 」
我佛慈悲......
《水雲禪說》→
u 覺者修心,免卻生老病死苦;
迷者貪奢,沉淪金木水火土。
Ø 善惡殊途兩相照,福禍吉兇當自料,
若能勘破是非門,進退有據皆是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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